欧洲电影王子 艾米尔.库斯图利卡

文 周雁

对于了解世界电影的影迷来说,艾米尔.库斯图利卡的名字并不陌生。他迄今完成的6部故事长片中除去首部电影《你是否记得多利.波尔?》,其他影片均获得戛纳,柏林和威尼斯电影节的重要奖项。


现年46岁的艾米尔.库斯图利卡生于南斯拉夫的萨拉热窝。年轻时曾和家乡的几个小伙子组织摇滚乐队,在乐队中担任贝斯手,后来他对电影产生浓厚的兴趣,在尝试为电视台拍摄短片之后,1981年推出他的第一部故事片《你是否记得多利.波尔?》,影片一出炉便引起国内国际的关注,影片描写了西方流行文化对青少年的影响。之后艾米尔.库斯图利卡开始在影片中深入社会各侧面的关注。1985年的《爸爸出差时》他对社会中的谎言以及生活中的荒谬的暗示初见端倪,同时对南斯拉夫的分裂做出警告,1995年的《地下》中,对谎言的讽刺更是入木三分,此后艾米尔.库斯图利卡移居法国。疲惫的艾米尔曾一度宣布息影,但好在他的这个许诺未曾兑现,否则我们将失去这位被波斯尼亚人视为"吉卜赛人的费里尼","电影界的米兰.昆德拉"和"欧洲电影王子"。


艾米尔.库斯图利卡影片德一大特点是他对南斯拉夫人的性格的生动描述--------一种热情与忧郁,放纵与博爱的奇妙混合。他喜欢运用强烈的悲喜对比(在同一场戏中同时安排婚礼和丧葬场面)和人物命运的巨大反差来表达自己对历史和社会的思考,而意想不到节外生枝的情节,超现实主义的奇思妙想和欢快奔放的吉卜赛音乐构成了他的电影风格。
艾米尔.库斯图利卡大部分影片的剧本都是由他亲自完成,虽然他现在不能在南斯拉夫生活,但他的影片所涉及的内容从没偏离过自己的国家。在那片战火纷飞的领土上,太阳是乎失去了光芒,苦难深重的斯拉夫民族过着动荡但感人的生活。他们喜爱永无休止的狂欢,在热闹的音乐和激烈的酒精中不断发泄,在极度的欢乐中忘却痛苦,或是积攒清醒时直面痛苦的能量。


《爸爸出差时》 获得 1985年威尼斯电影节 金狮奖

影片以儿童的视点讲述二战后普通贫穷南斯拉夫家庭的生活,父亲因为大谈时弊被内务部列为肃反对象,即将流放之际,父亲不愿让孩子过早面对残酷的现实,仅仅告诉孩子他出差至远方。可背负着叛徒之子名声的孩子如何去面对没有父亲引导的成长…..

 

扼住咽喉的观看----爸爸出差时

绿妖0001

影片有个温馨的开始。小男孩的家庭普通而舒服。在浪漫的古典吉他和放歌中劳动的场面; 一家人看电影,在黑暗中,银幕微光下相互依偎的幸福。。。。

不幸从一个电话开始。父亲马修接电话,脸色忧郁。此时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他走进一间办公室,张望一下,坐在墙角一张长椅上-----我心里猛的一沉----就是那种木质长椅,椅背呈90度角,使坐上面的人极不舒服。 位置是墙角,面对硕大办公桌保持一个卑谦的姿态,等待办公桌后宽大椅子上的人发出的,任何灭顶之灾。在有些年代,椅子就是一种符号,是一个人的命运。

办公桌后是他妻子的哥哥,他的妻舅,这没有任何不同对于他。没有审判----那个人就是起诉人,逮捕者,法官和仲裁者,他就是马修的上帝。 他的仁慈表现在陪马修回家,参加象征儿子成长仪式的割礼。餐桌上马修妻子为马修分食物,马修看着她,镜头缓转,饶过一个人头,再转回马修脸上----他仍看着她, 那听不到的千言万语都在这怔忪里凝固了,却有一条河,平静而激烈的流过我心。为了不伤害儿子,他们对儿子说‘爸爸出差了’。影片就在这脆弱的保护中展开。 从孩子的眼睛看世界,他目睹成人世界的杀戮:父亲出差和母亲的惊恐;邻居孩子的父亲因为一句话而失踪;邻居孩子父亲自杀,无泪的葬礼和无声的恐惧; 归来父亲对母亲的不忠;甚至天哪,他要目睹父亲对那女告密者的强暴。对这一切令人窒息的现实,他以一次次的梦游来化解。片中的三次梦游都是唯美而柔和的好画面。 第一次梦游,他走在闪亮的铁架桥上,下面的流水荡出银色光泽;第二次,山崖的高度让人心惊,父亲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要抱未抱时,他轻轻坐回父亲怀中; 而第三次,淡蓝色月光中,一只狗跟在他脚边,他面带微笑,一步一步,走向邻居女孩家里,上楼,进房,躺下-----那真象一阕月光奏鸣曲, 唤起每个人心中曾有的-------爱情吧,8岁的爱情,或者是你曾经历的所有可称为宁静美好的感情。三次梦游的场面如此优美,使现实在半梦半醒间变的 清凉安然。带着孩子睡梦才有的童话色彩,消解了成人世界的窒息。

当小男孩在日记上记下‘1952年某月某日,我恋爱了’ 观众发出笑声,然后,一滴血滴在白纸上,殷红的惊心动魄,就此隐喻了他的‘爱情’和小女孩的命运。而在向市长献礼的庆典上,小男孩结结巴巴说完父亲拟的 讲稿后,难过的转过身,呆呆走出人群,不顾身边是政治狂欢的人们---他孤单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触动人心。 如果从成人视角看出,则本片充塞了更多让人不能呼吸的东西,仿佛梦中被人扼住咽喉。马修妻舅以公事公办的冷漠,以正义和祖国的名义让人消失; 女飞行员和情人的谈话被当成告密的蓝本;马修和妻舅谈话时,那架风扇,密密旋转的风叶不动声色的将个人的命运绞成碎片; 马修利用儿子赞颂了铁托,上帝开恩了,又是一架风扇,风叶无动于衷的将个人命运吹回原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马修归来,妻舅以时代为借口推脱忏悔,却 躲不开良心----或者,更不如说是四周压力---以近于自杀的方式洗罪;最让我心悸的是马修粗暴的强奸昔日的情人无意的告密者,当他若无其事的离开, 留下她,身上沾满尘土,耻辱和绝望,想自杀却只找到一根抽水箱绳子-----而嚎啕大哭,在此时,被害者和迫害者的界限开始模糊,难道每个被害者不都有可能成为迫害者吗? 这一质问如此冷峻,使我面对它如经历一场噩梦。有时我怀疑过分的冷酷是否必需。当马修和妻子在劳改处久别重逢感情炙热之时,小男孩的铃声响了,观众大笑。 如此反复几次后马修疲极而睡,他妻子呆呆的,终于哭出来,我只觉得很残忍很残忍,我不知导演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一个我最心爱的镜头吧。 小男孩第一次梦游时,他母亲在桥下看他,月光清晰的照在她脸上,她的憔悴,被丈夫失踪弄的几乎崩溃的她,看着儿子在桥梁上梦游,那该是一种疯狂到极点反而平静的心情吧, 她只是一步步,跟着儿子后退,寂静中只有流水的声音微微淌过。纵然上帝也无法夺走她注视儿子的目光。就这样,提心吊胆地(是我们), 安详平静地(是她),全然不觉的(小男孩),小男孩轻轻落进她张开的怀抱-----节奏的控制让人心醉,尤其,在她脸上,我看到,一个女人可以有怎样的坚韧,力量,美丽。 当一个世界充满了不可理解,当人们在政治的阴影下惊惧的苟活,孩子和母亲使生活变的真实,使我们注视银幕的目光不那么绝望。